從性別觀點檢視資訊科技業的「公」程師（brogrammer）文化 (105年張詠菡教授計畫)

關於此文：這篇文章介紹了由康寧學校財團法人康寧大學健康照護管理學系張詠菡副教授所主持的科技部105年度性別與科技研究計畫「台灣資訊科技業性別區隔現象與重男輕女文化研究」之研究成果。本文內容部分成果曾發表於張詠菡（2018）。資訊科技職場女性工作處境：以女性程式設計師為例。逢甲人文社會學報，37，115-150。

作者／張詠菡（康寧學校財團法人康寧大學健康照護管理學系副教授）

臺灣素有電腦王國、科技之島的美稱，作為資訊科技產品的重要產地，台灣見證並參與了全世界資訊科技的快速發展。當資訊科技已成為現代人日常生活重要的一環，您是否想過，從硬體的生產、軟體的開發，乃至於手機、網頁使用者介面的設計，究竟是出自於哪些人之手？

性別失衡的資訊科技業：「誤入」宅男世界的女性？

與傳統產業相比，資訊科技業作為較新的產業，常給人一種開放、現代化、跳脫傳統的形象。但先前多份研究指出，資訊科技業的男女比例反而比一些傳統產業更為懸殊。女性在此職場中佔少數的現實情況，導致女性常「被隱形」。以熱門美劇「矽谷風雲」為例，在這部長達53集，以矽谷IT工程師為主題的影集中，只有一位女性工程師短暫出現在螢幕畫面上。

資訊科技業的女性也長期被視為特異的一群。「男性等同宅男、女性等同電腦白痴」的概念，常出現在日常生活中，也是影視作品中常見的嘲諷主題。舉例而言，英國影集IT狂人（IT crowd）第一集裡，對電腦一竅不通的珍意外成了公司地下室兩位IT宅男的主管。這個電腦白痴成為IT主管的可笑劇情，表面上以符合刻板印象的性別觀鋪下喜劇梗，但其實在諷刺大眾視女性進入IT為「違常」的慣有反應，並以這明顯荒謬、超脫現實的劇情挑戰觀影者思考：難道進入IT業的女性真的都是「誤入」？

答案當然不是。但這樣的性別刻板印象至今仍隨處可見。這樣的性別刻板印象究竟是如何產生的？又該如何改善？

筆者的科技部計畫嘗試探討此問題。基於資訊科技產業本身的職業類別包羅萬象，且隨著產業快速發展，分工愈趨複雜之情況，此研究將焦點放在程式設計師上。筆者首先採用行政院人力資源調查及薪資生產力統計調查資料之數據，勾勒整體產業之結構現況，再以訪談法挖掘程式設計師的個人職場經驗。

資訊科技產業中的男女大不同

從量化數據來看，台灣資訊科技產業中男女的比例約為4：1，且女性薪資多年來皆比男性低（如下圖1）。若比較單身與已婚者的在職比例，相較於男性，已婚女性在職的比例明顯較低。單就量化數據表面來看，整體而言，女性在此職場的誘因偏低（薪資低），阻力偏高（婚育離職）。然而，有鑒於職場內的複雜生態常無法充分反映於數據上，筆者透過訪談進一步挖掘並發現，除了薪資與婚育的差異外，女性程式設計師在職場上的地位與處境也常與男性大不同。

圖1 資訊科技職場的男女薪資（資料來源：薪資生產力統計查詢資訊 2004-2016）

根據樣板理論（tokenism），身為少數族群，女性在此領域中自然「吸睛」。但除了這「關鍵少數」的影響外，職場本身的組織文化與性別關係更為重要。曾有研究指出，資訊科技職場中存有強烈的陽剛意識形態與互動模式。而當社會的性別建構長期視某一職場為男性的領域時，其中的文化便會反映出男性主導的觀點。

筆者整理訪談內容時發現，職場中男女同事互動時女性常姿態較低；主管分派工作時，女性較常被指派事務性、重複性較高的工作；組織內進行升遷時，成為主管者大多為男性。以上皆在在顯示資訊科技職場內明顯的性別建構痕跡。另外，在陽剛組織文化的影響下，基於「男主外」的傳統性別期待，資訊科技職場較少考慮家庭照顧的需求，進而使得須長期加班且高壓的工作模式成為常態。訪談分析顯示，受訪者不分男女皆認為在此職場中要照顧家庭十分困難，而此掙扎在身為人母的女性程式設計師中又格外明顯。

女性在資訊科技職場中的生存策略

研究也發現，為了要融入職場，女性程式設計師發展出多種因應方式。其中一個常見的策略為「同化模仿策略」。女性工程師藉由模仿男性，即刻意展現出陽剛氣質、侵略性以及強勢的工作風格，來融入陽剛職場的工作文化。但此策略除了容易讓女性陷入雙重束縛（double bind）的困境，也助長了陽剛的組織文化。而另一個策略則是善用女性特質，即透過撒嬌、刻意放低姿態來換得男性同事的幫助。這個策略雖然表面上與前一個策略不同，但其本質仍是配合主流的陽剛職場文化。即便女性這麼做能暫時獲得好處，但長遠來看，對於改善男性主導的職場文化並無幫助。

女性程式設計師即便在學歷、專業能力上不輸給男性，仍會面臨職場文化慣以男性為標準、難以給予女性公平評價的現實。在此困境下，難道女性程式設計師只能透過模仿男性，或刻意改變自己來生存嗎？

訪談對象中有不少女性程式設計師嘗試要走出另一條路。她們會舉辦社群活動，例如Girls in Tech Taiwan、WoFOSS、LaraGirls，並以定期聚會、討論程式設計專業的方式，建立女性程式設計師在此領域的人際網絡，提升專業能量，並凝聚更多女性，改善女性在資訊科技職場的邊緣處境。

扭轉「公」程師文化從推翻性別刻板印象開始！

數年前，新聞上曾出現一則電商巨擘阿里巴巴的招聘廣告。廣告標題為：招聘「程序員（程式工程師）鼓勵師」，並配上一名坐在電腦螢幕前的男性被諸多「正妹」圍繞的照片。雖然後來有人說這一開始不過是一則愚人節笑話，但當中隱含的性別刻板印象卻真實得殘酷。如要提升資訊科技職場的性別平等，不僅職場內的陽剛文化需要被挑戰，整體大環境的性別刻板印象也需要被改變。

總而言之，扭轉「電腦等於男性、宅男等於專業」的「公」程師文化，才會有更多女性願意走入這個領域並留下來。如此，也才可能進一步讓不分性別的每個人都有機會跨越藩籬，發揮才華與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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